帖米斯多克利①出身卑微,但他自小好强,一心想出人头地。阿里斯代德性情温和,人品高贵,从小到大一直是他的竞争对手。他预见到马拉松战役不是希波战争的结束,而是更大战事的起点,雅典未来的机会在海上。从政以后,他运用政治智慧将雅典人的注意力转向大海,建立起一支强大的海军。泽西斯率领波斯大军入侵希腊,斯巴达国王利奥尼达战死温泉关,波斯军队长驱直入,进逼雅典。帖米斯多克利说服雅典人放弃城市,把妇女老幼疏散到邻国,适宜从军的男子悉数登船。希腊联合舰队统帅斯巴达人攸鲁比亚德畏敌如虎,准备将舰队撤往伯罗奔尼撒。帖米斯多克利与阿里斯代德合谋,迫使联军在萨拉米斯迎战波斯海军,联军大胜。二人又设计诱使泽西斯撤离希腊,希腊因此得救,帖米斯多克利成为全希腊的英雄。然而好景不长,他遭到政敌的算计和民众的嫉妒,被迫逃命。他投奔宿敌波斯国王,受到优待。齐蒙统领的希腊海军对波斯构成威胁,国王准备反击。为避免被征召去和自己的祖国作战,他从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I 帖米斯多克利出身卑微,不足称道。他的父亲尼奥克利不是雅典的名士,来自普莱里镇,属于利昂提斯部落。根据记载,从母系上看,他也出身寒微:
但是帕尼亚斯却说,帖米斯多克利的母亲不是色雷斯人,而是卡里亚人,她的名字也不叫阿布罗托侬,而叫攸特佩。尼安特斯还补充说,她来自卡里亚的哈利卡纳索。
非婚生子女,包括只有一半雅典血统的孩子,只能到库诺萨格竞技场去进行体育锻炼,那是被献给赫拉克利斯的一处位于城门外的摔跤场。赫拉克利斯的母亲是个凡人,因此也是一个有着一半凡人血统的神。帖米斯多克利说服许多贵族青年和他一起到库诺萨格去锻炼,利用这种聪明的办法,他冲破了横亘在雅典不同血统人群之间的藩篱。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与吕科美德家族有血统关系。因为,根据西莫尼德的记载,他重建并装饰了普吕亚神庙,该庙属于吕科美德家族,被波斯人焚毁。
II 大家公认,他年轻时冲动鲁莽,头脑反应快,有干大事业的强烈抱负。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把节假日或者学习的空余时间用于玩耍或闲逛,而是为自己安排一些演讲或者辩论活动,题目基本上都是指控或者开脱自己的同伴,因此,他的师傅经常告诉他:“我的孩子,你将来肯定是个大人物,不是名垂千古就是遗臭万年。”他对教他如何改进行为举止或者如何表现自己的课程总是兴味索然,却对教他如何提升自己的判断力和办事能力有着超前的兴趣,深信自己天生就是做大事的。
因此后来,当他和别人一起参加既轻松又高雅的娱乐活动时,面对那些自命不凡者的评头品足,他不得不略带不屑地反驳道,他是不懂拨琴弄弦这样的雕虫小技,但却懂得如何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变成一个伟大光荣的城市。尽管如此,斯德辛布罗托说,帖米斯多克利是阿纳萨戈拉的弟子,师从过梅利索斯学习自然哲学。但是这一说法与年代不符,梅利索斯在伯里克利围攻萨莫斯时是萨莫斯人的统帅,比帖米斯多克利小得多,阿纳萨戈拉还是伯里克利的好友。
因此,另一种说法或许更可信,那就是帖米斯多克利是普莱里人尼西菲洛斯的崇拜者。此人既非修辞家,亦非自然哲学家,他教授的是一种当时称之为智慧的学问,这种学问包括政治上的精明和实践中的睿智,从梭伦开始几乎发展成为一门哲学。但是梭伦之后的人将其与诉讼和法律技巧相糅合,把实用性部分变成一种纯粹的讲话技巧,这些人通常被称为诡辩家。帖米斯多克利开始从政后曾求教于尼西菲洛斯。
他年轻时性情多变,极不稳定。他喜欢率性而为,不受理性和经验的控制,容易走极端,常常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后来他自己总结道,最烈的马驹只要得当往往会成为最优良的马匹。但是有些人据此编排故事,说什么他被他的父亲遗弃,他母亲因他的恶名伤心而死,这些肯定都是诽谤。还有些人正相反,说为了阻止他从政,让他看清民众在用不着的时候是如何对待他们的领袖,他的父亲带他去看那些被随意丢弃在海边的旧战船。
III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他很早就对政治怀有浓厚的兴趣,强烈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从一开始他就急切地瞄准最高职位,因此毫不犹豫地开罪城邦中最有权势和影响力的领袖,尤其是总和他作对的吕西马克之子阿里斯代德。然而,他们的敌对关系似乎源自一个十分幼稚的事件,据哲学家阿里斯顿说,他们俩都爱上了俊美的凯奥斯人斯德西劳,从那以后,他们就加入相反的派别,成为政敌。他们在生活及行为方式上的差异似乎加大了他们的分歧。阿里斯代德性情温和,人品更加高尚。他并不是为了获得荣誉或名望而从政,总是为国家的最高利益殚精竭虑。目睹帖米斯多克利鼓动民众从事各种冒险活动,进行花样繁多的变革,他经常不得不表示反对,并出手抑制帖米斯多克利不断增长的影响力。
据说帖米斯多克利醉心于获取荣誉,一心想干大事业,因此,尽管抗击波斯人的马拉松战役发生时他还年轻,雅典将军米提亚德②高超的指挥艺术被人到处传颂,有人却注意到帖米斯多克利独自若有所思。他夜不能寐,避开所有平常光顾的休闲场所。有人问他何以如此,他回答道:“米提亚德的纪功柱不让他睡觉。”当其他人认为马拉松战役将是战争的终点时,帖米斯多克利却认为那只是更大规模冲突的开始。因此,为了全体希腊人的利益,他自己时刻做好准备,城邦也维持着正常的军事训练,未雨绸缪。
IV 首先,他是第一个敢于建议雅典人停止分掉劳里翁银矿收入的人,之前雅典人习惯于把这笔收入分掉。他建议把钱用于建造战舰,以便进攻埃吉纳人。埃吉纳人是当时希腊最兴盛的民族,拥有大量战舰,是海上的霸主。帖米斯多克利避谈来自大流士和波斯人的威胁,他们距离遥远,来不来并不确定,因而民众当时并不怎么害怕。他巧妙地利用雅典人对埃吉纳人的竞争心理和愤怒情绪,劝说他们进行备战。雅典人用银矿的收入建造了一百艘战舰,后来这些战舰被用于抗击泽西斯。
此后,他一点一点地把民众的注意力转移和吸引到海上。他深信,在陆地上他们不是邻国的对手,但是利用海上力量,他们有可能赶走波斯人并统领希腊。因此,正如柏拉图所说的,他把他们从脚踏实地的士兵变成了在海上颠簸的海军和水手。他因此招来非议,说他拿走了雅典人的矛和盾,把他们绑在板凳和船桨上。斯德辛布罗托说,他在公民大会上排除了米提亚德的反对意见,这些措施才得以通过。至于他是否因此损害了政府的纯洁以及权力的平衡,那是哲学家应该探讨的问题。但是在那个时候,希腊是被海洋拯救的,雅典被毁后的恢复归功于这些战舰,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缺乏其他证据,泽西斯本人也足以证明。当时他的陆军完好无损,但是在海战失败后,他便立即逃之夭夭,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对抗希腊人。在我看来,他把马多纽斯留下,与其说是因为他对征服希腊还心存希望,不如说是让马多纽斯垫后,阻挡追兵。
V 有人说帖米斯多克利急于获取财富,好生活得更加阔绰。他喜欢献祭,在款待陌生人时喜欢摆排场,因此需要大笔金钱。但也有人指责他铿吝,把别人作为礼物送给他的食物都拿去卖掉。他要求养马人狄菲利德斯送给他一匹马驹,在遭拒后威胁道,他很快会把狄菲利德斯的房子变成木马,暗示会在他和他的亲戚之间挑起纠纷和诉讼。
他对荣誉的热衷异乎常人。艾皮克利擅长弹鲁特琴,雅典人趋之若鹜。帖米斯多克利希望人们经常光顾他的家,因此,当他还年少不为人所知的时候,就请求荷米欧妮的艾皮克利来家里陪他弹琴。他去参加奥运会,为了与齐蒙争胜,在装备、宴饮、帐篷和家具上极尽奢华,引起希腊人的反感。大家认为,如此豪华的排场对于一个来自名门望族的年轻人而言或许无可厚非,但是对于一个身份不彰、没有地位甚至没有能力显摆的人来说就是傲慢了。戏剧比赛在当时竞争很剧烈,在一次比赛中,他赞助的剧作获了奖。他立了一块匾,上面写道:“普莱里人帖米斯多克利任合唱队指挥,普鲁尼克编剧,时值阿代曼托任执政官。”
他深受平民百姓的爱戴,和人打招呼时总能提起对方的名字,时常在民事纠纷中扮演公正裁判的角色。在他担任军队统帅的时候,凯奥斯诗人西莫尼德向他提出不合理的请求,他说:“西莫尼德,要是你写错了韵律,你就不是一个好诗人,同样道理,如果我违法行事,我就不是一个好官。”另一次,他嘲笑西莫尼德缺乏判断力,居然攻击科林斯人,说科林斯可是个大地方。又说他长得那么丑,还经常让人给自己画像。他日渐强大,赢得民众的欢心,最终他的党派战胜阿里斯代德的党派,并根据陶片放逐法把阿里斯代德流放了。
VI 波斯国王向希腊进军,雅典人商量由谁担任统帅,许多人被巨大的危险吓坏了,选择自动退出。攸佩米德之子、鼓动家艾皮库德斯很想得到统帅职位,看情况他很有可能当选。此人巧舌如簧,却胆小如鼠,且贪财好利。帖米斯多克利担心,如果统帅职位落入这种人的手里,国家就大势去矣。据说他重金收买艾皮库德斯,让他退选。
波斯王派信使带着一个翻译官来到希腊,索取象征臣服的土和水。帖米斯多克利征得民众的同意,处死了翻译官,因为他竟然敢把蛮族人的命令用希腊文传达。帖米斯多克利因此而受到赞扬,他对泽列亚人阿特缪斯的处置也大受赞赏。阿特缪斯带着波斯国王的金子来收买希腊人,根据帖米斯多克利的命令,他本人、他的孩子及其后代都被褫夺公民权。但他最受公认的成就是结束了希腊的内战,消除了纷争,说服大家停止一切敌对行动,一致对外。据说在完成这项壮举中,阿卡迪亚人齐留斯对他帮助颇大。
VII 他担任雅典军队统帅以后,立即努力说服国民放弃城市,踏上战舰,在远离希腊的地方迎击波斯人。但是他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于是只得率领一支大军,同斯巴达人一道开进坦佩,想要守住这一通道,以保护当时还没有宣布倒向波斯的帖萨利。他们空手而回,毫无建树。消息传来,不仅帖萨利人,就连整个伯奥提亚都已投靠泽西斯。因此,雅典人更倾向于接受帖米斯多克利的建议,在海上作战,并派他率军守卫阿特米西翁海峡。
各国军队在这里会合,其他希腊人要求由斯巴达人指挥,攸鲁比亚德任海军统帅。但是雅典人的战舰数量比其他国家的加起来还要多,他们不愿意接受别人指挥。帖米斯多克利觉得这样争下去很危险,就把自己的指挥权交给攸鲁比亚德,并要求雅典人服从其指挥。他安慰他们说,如果他们在战争中表现得像爷们,他保证让希腊人在战后自愿服从他们的指挥。由于他能屈能伸,很显然他成了希腊人得救的关键因素,为雅典人赢得了崇高的荣誉:他们在勇气上压倒敌人,又在智慧方面超越自己的盟友。
波斯舰队一抵达阿佩泰,攸鲁比亚德就对敌舰庞大的数量大感震惊,又听说后面还有两百艘波斯战舰正绕着斯基阿托斯岛巡航,他立即决定撤往希腊,到伯罗奔尼撒半岛去和陆军会合,认为波斯海军根本就无懈可击。但是欧伯亚人害怕希腊人会抛弃他们,把他们交给敌人摆布,于是派佩拉贡带着一大笔钱,秘密会晤帖米斯多克利。据希罗多德说,帖米斯多克利收下了这笔钱,交给攸鲁比亚德。
神圣战舰舰长阿奇特利对此表示强烈反对,他因无钱支付军饷而急于回家。帖米斯多克利挑拨雅典人反对他,夺走了他的晚餐。阿奇特利又惊又恼,帖米斯多克利立即送给他一箱食物,在箱子底下藏了一塔兰盾的银币,让他当晚把东西吃了,第二天把钱发放给他的船员,否则,就告诉雅典人他收了敌人的钱。这个故事是列斯波斯人帕尼亚斯告诉我们的。
VIII希腊人和波斯人在欧伯亚海峡交战,这场战斗虽然对于全局不起决定性作用,但是希腊人从中获得了极其宝贵的经验。他们发现,无论是舰船的数量,奢华的装饰,夸张的喊叫,还是蛮族人的战歌,对于英勇善战的士兵来说一点都不可怕。他们应该无视这一切,冲上去与敌人搏斗。品达对阿特米西翁海战的评价恰如其分:
阿特米西翁是欧伯亚岛上朝北的一片海滩,在希斯提亚城外。它的对面就是从前菲洛泰特斯的领地欧力宗。那里有一座名叫“黎明”的阿特米斯小神庙,四周绿树成荫,神庙周围竖立着一圈白色大理石柱,用手摩擦,石柱会散发出番红花的香味,并呈现番红花的颜色。其中一根石柱上刻着如下诗句:
如今在海岸上还可以看到一座巨大的沙丘,从沙丘的底下可以掏出黑色的像是骨灰一样的粉末,也可能是被火烧过的什么东西,据说,那是当年焚烧战船残骸以及阵亡者尸体所留下的痕迹。
IX 斯巴达国王利奥尼达阵亡,泽西斯占领所有陆路通道。消息从温泉关传到阿特米西翁,他们决定退回希腊腹地。雅典人士气高昂,担任既光荣又危险的断后任务。他们沿海岸线航行,沿途经过一些港口或者适合敌船靠岸的地方,帖米斯多克利就在偶然发现的石头上刻字,有时也故意在登陆地或者汲水处立石,号召伊奥尼亚人尽可能抛弃波斯人,投入希腊人的怀抱,因为希腊人是他们的开基始祖,现在正在为他们的自由赴汤蹈火。如果他们做不到这一点,至少可以在战斗中迟滞和骚扰波斯人。他希望这些话能够说服伊奥尼亚人起来造反,或者让波斯人怀疑他们的忠诚,给敌人制造一些麻烦。
此时,泽西斯已经穿过多里斯,侵入伯基斯,伯基斯人的城市正毁于战火,然而希腊人却没有出手相助。尽管雅典人恳求联军在波斯人到达阿提卡之前主动出击,在伯奥提亚迎战敌人,就像他们自己迎战波斯人于阿特米西翁那样,但是,其他联军却对雅典人的请求充耳不闻。他们的心思全在保卫伯罗奔尼撒上,决定把全部军队集结在地峡以内,在那片狭窄地带修建一条从海到海的长城。雅典人对这种背叛行为怒不可遏,也为自己的悲惨境遇深感沮丧。仅靠他们自己去迎战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除了弃城就船外别无选择。这样的现实令人难以接受,想到要抛弃自己的神庙、祖先的坟墓和碑铭,任由狂暴的敌人蹂躏,胜利对他们而言还有多大意义,还谈什么解放!
X 帖米斯多克利无计可施。他无法用人类的理性来说服民众支持自己的想法,只好像戏剧里那样,耍起把戏,利用奇迹和神谕。雅典娜神殿内室的圣蛇不见了,祭司们告诉民众,奉献的祭品被原封不动留在那里。他们按照帖米斯多克利的授意向民众宣布,雅典娜已经离开城市,带领他们走向大海。他经常提醒他们,神谕说木墙可恃,所谓木墙指的就是船。又说,神谕在提到萨拉米斯岛时用的是神圣这个词,而不是悲惨或者不幸,这个岛将为希腊人带来天大的好运。最终,他的意见占了上风。他提出一项议案,将城市置于“雅典天后”雅典娜的保护之下;所有适合服兵役的男子都必须上船,每个人都应该将他的孩子、妻子和奴隶送走,妥善安置。法案获得通过,大部分雅典人将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孩子送往特罗赞,他们受到特罗赞人的热情接待。特罗赞人投票决定,雅典人的生活费由公款支付,每人每天发给两欧波尔,孩子们可以随意采摘水果,他们的学费也由公款支付。这项投票是由尼卡戈拉发起的。
那时候雅典还没有公共财政,但是据亚里士多德说,阿雷奥帕戈斯发给每一个服役人员八德拉克马,这对船员的配备帮助巨大。不过克莱德莫说,这也是帖米斯多克利的计谋。当雅典人前往佩拉攸斯港的时候,镶嵌着美杜莎头的盾牌不见了。他借口查找,翻遍了所有地方,发现在货物里藏了很大一笔钱,便把这笔钱充公。有了这笔钱,士兵和水手们一路上获得了充足的保障。
全城的雅典人登船的场面既悲壮又感人,他们送走自己的父亲和孩子,哭声与泪水相互交织,然而他们不为所动,毅然决然地前往萨拉米斯。但是最让人揪心的是许多老人由于年纪太大被留了下来。即使是家养的动物让人看了也不免心生怜悯,他们全城乱串,不住地哀鸣,希望他们的主人能带着他们一起走。据说其中就有伯里克利的父亲桑提帕斯所养的一条狗,它不想被丢下,一头跳进海里,一路跟着战舰游到萨拉米斯,然后就倒地而死。它死的那个地方如今还被称为“狗坟”,据说它就被埋葬在那里。
XI 在此次危机中,除了这些伟大行动外,召回阿里斯代德一事肯定不是最无关紧要的。战争开始前,他被帖米斯多克利的党派用陶片放逐法流放了,这时还在流亡中。但是如今人们可以感觉到民众对他的缺席已经感到后悔,又担心他会投靠波斯人,向雅典人实施报复,损害希腊人的利益。为此,帖米斯多克利提出一项法案,允许那些被放逐了一段时间的人回来,和同胞一起为希腊的解放事业做贡献。
攸鲁比亚德因为斯巴达的强大而当上希腊的海军统帅,然而他在危急时刻懦弱无能,竟准备把舰队停泊在靠近陆军驻地的科林斯地峡,对此,帖米斯多克利予以。攸鲁比亚德见他不耐烦,便说道,在奥运会上抢跑的人是会挨鞭子的。帖米斯多克利给出了掷地有声的回答:“落后的人得不到桂冠。”攸鲁比亚德举起权杖做出要打的样子,帖米斯多克利说:“想打就打,但我的话还是得听。”攸鲁比亚德对他的克制颇感惊奇,让他把想法说出来,帖米斯多克利再次敦促他留在萨拉米斯。
这时,他边上有人说道,那些没有城市或者房子可以失去的人无权劝说别人抛弃自己的家园和国家。帖米斯多克利回答道:“你这卑鄙的家伙,我们离开自己的房子和城市,因为我们认为不该为一些没有生命和灵魂的东西去做奴隶。然而我们的城邦依然是全希腊最强大的,我们有二百艘战舰,随时可以在这里保护你们。但是,如果你们像从前那样逃跑或者背叛我们,希腊人不久就会得到这样的消息,雅典人占领了一个和他们失去的那个同样美丽自由的大城市。”一席话令攸鲁比亚德顿生疑虑,如果他撤退了,雅典人是否会离开他。
有位艾雷特里亚人反驳他,他说:“你这墨鱼脑袋也配谈战争?你空有一把宝剑,可惜你没有心。”人们认为墨鱼的骨头像把剑,没有心脏。据说帖米斯多克利正说话间,一只猫头鹰飞到舰队的右边,落在桅杆上。这一吉兆促使希腊人听从他的建议,准备战斗。
XII 然而,敌人的舰队已经抵达阿提卡海岸的帕勒隆港,凭借数量优势封锁了所有海岸线。希腊人一看到泽西斯亲自率领陆军来到海边,与波斯海军会师,立即把帖米斯多克利的良言抛到了九霄云外。伯罗奔尼撒人又把目光投向地峡,对任何反对他们回家的建议都表示不满。他们决定当夜离开,舵手们都接到了准备启航的命令。帖米斯多克利懊恼不已,如果希腊人撤退,回到各自的城邦,他们将失去狭窄水域给他们带来的优势,于是他心生一计,命西钦诺斯依计行事。
西钦诺斯是一个波斯俘虏,但是他喜欢帖米斯多克利,还帮着帖米斯多克利照看孩子。帖米斯多克利把西钦诺斯偷偷地送到泽西斯那里,让他告诉国王,雅典海军统帅帖米斯多克利拥护国王,想第一个告诉他希腊人准备逃跑,建议他拦住他们,趁乱对他们发动攻击,在他们远离陆军的情况下一举全歼。泽西斯闻讯大喜,丝毫不疑有诈。他立即向舰队将领们下令,即刻派出二百艘战舰包围所有岛屿,封锁一切海峡和通道,不得让一个希腊人逃脱。其他正在休整的战舰随后跟上。
此计正在进行之时,吕西马克之子阿里斯代德第一个察觉有异,于是来到帖米斯多克利的大帐。如前所述,他曾经被帖米斯多克利流放过,因此,他此行不是来做友情拜访,而是来告诉帖米斯多克利,他们被敌人包围了。帖米斯多克利知道阿里斯代德是个大度之人,对他在这个时候来访感到吃惊,就把派西钦诺斯去做的事对他和盘托出,并请求他运用自己的声望帮助挽留其他希腊人,在狭窄的海面上迎战敌人,因为他更容易取得希腊人的信任。阿里斯代德赞成帖米斯多克利的计策,立即去找其他将领和舰长,鼓励他们和敌人战斗。然而即便是他的意见,他们也不能完全接受。正犹豫间,一艘特诺斯人的战舰叛离波斯人,其指挥官帕奈提走了进来,告诉大家海峡以及所有通道都被封锁了。愤怒和求生的需要促使他们决定背水一战③。
XIII天一亮,泽西斯就坐在一处高地上,在那里往下看,他的整个舰队及其调度尽收眼底。帕诺德莫斯说,泽西斯坐在赫拉克利斯神庙上方的一个突出部,一条狭窄的水道将阿提卡海岸同岛屿隔开。但是根据阿克斯多多罗的记载,那是位于梅加拉边界上几座被叫做羊角的山丘,他坐在一把金椅子上,身边站着许多书记员,随时记录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帖米斯多克利正在旗舰旁边准备献祭,有三个长相俊美、穿着华丽的俘虏被带到他的面前,据说他们是阿陶克提和泽西斯的姐姐桑道克的孩子。占卜师攸普兰提德一见他们,又看到祭品喷出非同寻常的火焰,还有人在一旁打喷嚏,预示这是一个好兆头,便拉住帖米斯多克利的手,要他用这三个年轻人做牺牲,把他们奉献给食人者酒神,向他祈求胜利。这样,希腊人不光可以自救,还能获胜。帖米斯多克利对这一奇怪而可怕的预言深感不安,但是普通民众在紧要关头往往失去理性,寻找各种稀奇古怪的解脱办法。大家同声呼唤酒神的名字,把俘虏带到祭坛,强行按照占卜师的指示献祭。这是熟读史书的哲学家、列斯波斯人帕尼亚斯记载的。
XIV 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对敌舰的数目似乎是了如指掌,在悲剧《波斯人》中,他这样写道:
雅典人有战舰一百八十艘,每舰甲板上有十八名战士,其中四人为弓箭手,其余为甲士。
帖米斯多克利不仅选择最佳地点,还选择最有利的战机。他一直等到海风从外海吹来,海峡潮水猛涨,这才向敌舰发起冲击。希腊人的战舰比较矮,吃水浅,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什么不便。波斯战舰船尾高,甲板高耸,船身重,行动不便,宽大的船体暴露给敌人,面对希腊人的猛攻,受损严重。希腊人把帖米斯多克利作为他们最好的榜样,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帖米斯多克利所面对的正是泽西斯的海军统帅阿里亚美尼的座舰,此人在泽西斯的兄弟中最勇敢,也最优秀。他就像站在城墙上那样,从战舰上向帖米斯多克利投射标枪和弩箭。两船相碰,刺穿彼此的铜制船头,相互紧紧咬住。此时阿里亚美尼试图跳上他们的船,与帖米斯多克利同船的德克利亚人阿米尼亚和佩迪亚人索西克利拿着长矛向他刺去,将他挑入大海。他的尸体随着战舰的残骸在海上漂流,后来被阿特米夏发现并送交泽西斯。
XV 据说在战斗中,艾留西斯城突然烈焰排空,特里亚西亚平原上喊声震天。声音传入大海,就像是很多人抬着埃阿科斯在。在声音传来的地方升起一团雾,飘飘荡荡,落在舰队周围。还有人相信他们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幽灵,从埃吉纳岛向希腊舰队伸出手来,认为那是埃阿科斯英雄们的灵魂。战斗爆发前,他们曾呼唤这些英灵前来助战。
第一个虏获敌舰的是雅典舰长吕科美德,他砍掉船旗,将船献给戴桂冠的阿波罗。因为是在狭窄的海面上作战,波斯人只有一部分战舰能派上用场,这些战舰互相挡道,因此希腊人和他们旗鼓相当。双方激战到晚上,波斯人被击退,希腊人取得了被西莫尼德称之为彪炳史册、闻名遐迩的胜利。这是迄今为止已知的最辉煌的海上战绩,是结合了所有参战人员的勇气和激情以及帖米斯多克利的天才智慧而取得的胜利。
XVI泽西斯对此次海战的失败暴跳如雷,他将大量的沙石填进海里,试图填海造堤,把他的陆军开进萨拉米斯岛。帖米斯多克利想试探阿里斯代德的想法,于是提议启航前往赫勒斯滂④,摧毁那里的浮桥,将亚洲人关在欧洲,一网打尽。阿里斯代德认为这是个馊主意,他说:“迄今为止,我们是在和一个只关心享乐的敌人打仗,但是如果我们把他关在希腊,逼到墙角上,他可是一个拥有一支庞大军队的主人,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坐在黄罗伞下,悠哉游哉地看别人打仗取乐。狗急也会跳墙,他一定会下定决心,事事亲历亲为。他会立即纠正自己的错误,弥补他过去因为怠惰所造成的疏忽,而且他还会从善如流。”他接着说道:“因此,拆桥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帖米斯多克利,如果可能的话,我们甚至应该多造一条,好让他撤退得更快一点。”帖米斯多克利回答道:“要是那样,我们必须千方百计摆脱他,越快越好。”
为此,他在俘虏中找到了一个名叫阿纳克斯的波斯太监,放他去见国王,告诉泽西斯希腊人现在已经取得海上的胜利,决定前往赫勒斯滂,摧毁那里的浮桥。但是帖米斯多克利关心国王的安危,把消息透露给他,请他尽快赶往亚洲水域,回到自己的国家。同时帖米斯多克利将故意拖延时间,阻止联军对他的追击。泽西斯闻言大惊,立即全速撤出希腊。
帖米斯多克利和阿里斯代德的谨慎在随后的普拉泰亚战役中得到了更充分的理解,此役,马多纽斯仅仅动用了泽西斯的一小部分军队,就使希腊人差一点前功尽弃。
XVII希罗多德写道,在所有希腊城邦中,埃吉纳被认为在战争中表现最佳。至于个人,大家公推帖米斯多克利功劳最大,尽管出于嫉妒而言不由衷。军队回到伯罗奔尼撒入口处时,几个统帅在祭坛前投票决定谁是最杰出的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第一,帖米斯多克利第二。斯巴达人带着他一起返回斯巴达,在那里,他们把勇敢奖给了攸鲁比亚德,把谋略和指挥才能奖授予了帖米斯多克利,并为他戴上橄榄枝桂冠,送给他全城最好的战车,派三百名年轻人将他护送出国界。在下届奥林匹克运动会上,当帖米斯多克利来到赛场时,所有的观众都不再注意参赛的选手,而是整天注视着他,将他指给陌生人看,欣赏他,为他鼓掌,做出各种高兴的表示。他感到十分欣慰,对他的朋友们表白说,他为希腊人所付出的一切在那一刻得到了回报。
XVIII从他的一些趣闻轶事中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一个天生崇尚荣誉的人。他当选雅典海军统帅后,把所有公私事务一律推迟到即将起航的当天,通过同时处理大批公务和接见大量民众,给人造成一种位高权重的感觉。
他看见了被冲上岸的尸体上带着金手镯和金项链,但是他继续前行,只是对跟在身后的朋友说了句:“把这些东西取了吧,因为你不是帖米斯多克利。”安提帕提是个帅哥,从前躲着帖米斯多克利,如今见帖米斯多克利声名显赫,便开始溜须拍马,帖米斯多克利对他说:“年轻人,时间给我们俩都上了一课。”他说雅典人既不尊重也不欣赏他,只是把他当作一棵梧桐树,天气不好时在树底下躲一躲,天气一转好,立即扯下树叶,砍掉树枝。有个塞里波斯人对他说,他的荣誉不是凭自己的能力、而是靠城邦的强大获得的,他回答道:“你说得对,如果我是个塞里波斯人,我永远也不会出名,但如果你是个雅典人,你也不会。”
有位将军认为他也为雅典做了很大的贡献,竟然和帖米斯多克利比功劳。帖米斯多克利对他说,从前,翌日找节日的茬,说:“在你的日子里,大家成天忙里忙外地张罗,当我的日子到来时,每个人都神定气闲。”节日说没错,但是“如果我不先到,你永远也来不了。”他说:“尽管如此,如果帖米斯多克利没有先到,你现在会在哪里?”他的儿子撺掇母亲,又让母亲撺掇他来娇惯自己,他开玩笑说,他儿子是全希腊最有权势的人:“因为雅典人号令其他希腊人,我号令雅典人,你母亲号令我,而你号令你母亲。”他喜欢标新立异,一次,他要卖地,命令公卖员宣布,那块地的邻居不错。有两个人同时向他的女儿求爱,他选择那个人品好而不是那个有钱的,说他要的是男人而不是钱。这就是他讲话的风格。
XIX 战事过后,他开始重建并加固雅典城。据帖奥庞帕记载,他贿赂了斯巴达的执政团,让他们不要对此表示反对。但是多数人认为,他用的是诈术。他借故出使斯巴达,斯巴达人指控他重建雅典城墙,波利阿克还特地从埃吉纳跑来告发。帖米斯多克利矢口否认,让他们派人到雅典去核实。就这么一延误,他为雅典人修筑城墙赢得了时间,又让雅典人手中有了交换他回来的人质。后来斯巴达人知道了事情真相,却不敢动他一根毫毛,只能强忍愤怒,把他放回。
紧接着他开始修建佩拉攸斯港。他注意到那里的地理位置优越,同时希望把整个城邦与海洋紧密联系,在某种意义上彻底扭转雅典古王们的政策。过去雅典国王们努力使臣民远离大海,为使民众习惯于耕种土地而不是四处航行,他们传播雅典娜和波塞冬争夺雅典王位的故事,说雅典娜因为送给裁判一棵橄榄树而获胜。阿里斯多芬说,帖米斯多克利不仅将城市与港口捏在了一起,而且让城市彻底依附于港口,内陆从属于大海,从而使民众更有力量和信心反抗贵族阶层,政府的权力也转移到了海员、水手长和舵手们的手中。因为这个原因,后来的三十僭主们的政令之一就是将面朝大海的公民大会讲坛改为面向内陆,寓意民主政体源自海洋帝国,农民大众并不反对寡头政体。
XX 然而,帖米斯多克利对于取得海上霸权还有更加宏伟的计划。泽西斯离开以后,希腊舰队开往帕加塞过冬。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帖米斯多克利告诉雅典人,他有一个计策可以极大增进他们的利益与安全,但鉴于其性质,不便公诸于众。雅典人让他只和阿里斯代德一人协商,只要阿里斯代德同意即可付诸实施。帖米斯多克利告诉他,这个计策就是烧毁所有停泊在帕加塞港的希腊舰船。阿里斯代德告诉民众,帖米斯多克利的计策极其高明,但也极端。雅典人一听,命令帖米斯多克利不要再做考虑。
斯巴达人在近邻同盟⑤大会上提议,那些既非联盟成员又没有参加对波斯作战的城邦代表不得与会。帖米斯多克利担心,如果帖萨利、底比斯、阿戈斯以及其他城邦被排除出去,斯巴达人将在表决中成为绝对主人,可以为所欲为。因此,他对这些城邦的代表表示支持,并使与会者改变主意。他向他们指出,只有三十一个城邦参加了对波斯的战争,这些城邦多数不大。如果其他希腊国家被排除在外,联盟大会将由两三个大国控制,那是令人无法容忍的事。斯巴达人因此对他十分不满,开始扶持齐蒙,想给帖米斯多克利树立一个政敌。
XXI 他在岛屿间来回穿梭,搜刮钱财,为盟国所不喜。希罗多德说,在向安卓斯岛居民要钱的时候,他告诉他们他带来了两尊大神:说服和武力。他们答复他,钱他们给不了,因为他们也有两尊大神:贫穷和无助。
罗德斯诗人提莫克雷昂强烈指责帖米斯多克利为了钱让一些被流放的人回家,而作为客人和朋友,他却被抛弃了。他在一首歌中写道:
帖米斯多克利被定罪并流放后,提莫克雷昂在一首诗中更加露骨地咒骂他,诗的开头是这样的:
据说事情是这样的,提莫克雷昂因与波斯人合作而被流放,帖米斯多克利在判决时投了赞成票。因此,当帖米斯多克利被指控与波斯人合谋时,提莫克雷昂就写了下面这一段话挖苦他:
XXII雅典人开始听信对他的诽谤,他不得不不厌其烦地提醒大家,他是个有大功于国家的人,质问那些对他不满的人,是否厌倦了经常从同一个人那里获益。这又为他招来更多的憎恨。他建造一座阿特米斯神庙,取名阿里斯多伯勒,又叫良师阿特米斯,寓意他不只为雅典人也为全希腊提供了最好的建议。这简直是火上浇油。他把庙建在自己家旁边一个叫梅利特的小区里,现在那里是被处决犯人的抛尸处,也是上吊者的衣服和绳子被丢弃的地方。在良师阿特米斯神庙,有一座帖米斯多克利的小雕像保存至今,从雕像上看,他不仅拥有一颗高贵的灵魂,而且有着英雄般的仪表。
最后,雅典人为了抑制他的权势,用陶片放逐法把他流放了,就像平时他们对付那些被认为势力过大、与人人平等的民主政体格格不入的人那样。陶片放逐法的立法目的与其说是用来惩罚违法者,倒不如说是用来安抚和平息嫉妒者的暴戾情绪。这些人喜欢看到显赫人物受到压制和羞辱,以此发泄他们心中的怨气。
XXIII帖米斯多克利被逐出雅典。在阿戈斯期间,保萨尼亚案发,为他的政敌提供了机会。阿尔克迈昂之子、阿格劳勒人利奥波特在斯巴达人的支持下,指控他犯有叛国罪。保萨尼亚实施叛国行为时,一开始是瞒着帖米斯多克利的,尽管他们是好朋友。但是,当他看到帖米斯多克利因被放逐而心怀不满时,就冒险与帖米斯多克利联系,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保萨尼亚给帖米斯多克利看波斯国王的信,说希腊人是邪恶和不知感恩的民族,想以此激怒他。帖米斯多克利断然拒绝,但是他从未泄露他们的联系内容,也没有对任何人揭露他的阴谋。也许是因为他希望保萨尼亚能主动放弃计划,或者希望如此轻举妄动会以其他方式被发现。
保萨尼亚被处决后,有关此事的书信被发现,牵连到帖米斯多克利。斯巴达人对他聒噪起来,他在雅典的政敌们也指控他。他不在雅典,只能写信为自己辩护,他特别就以前被指控的那些罪状为自己申辩。在回答敌人的恶意诽谤时,他坚称自己一心想要领导国家,生来就不会也不想居于人下,因此他永远不会把自己和国家出卖给一个野蛮的敌国,做它的奴隶。尽管如此,民众还是被他的控告者所说服,派人去抓他,准备交给希腊议会审判。但是他及时得到消息,逃到科尔库拉岛。他有恩于该国,曾经担任该国与科林斯争端的仲裁者。根据他的裁决,科林斯人赔偿科尔库拉二十塔兰盾,柳卡斯城及岛屿成为双方的共同殖民地。
XXIV他从那里又逃往艾皮罗斯,雅典人和斯巴达人依然紧追不舍。他只得孤注一掷,跑去向摩洛西亚国王阿德美托寻求庇护。这位国王曾经向雅典人提出某项请求,当时帖米斯多克利正如日中天,国王受尽蔑视和侮辱。阿德美托明确表示,有朝一日帖米斯多克利落到他手里,必报此仇。然而,落难中的帖米斯多克利害怕他的近邻和同胞的新仇更甚于国王的旧恨,毅然把自己交给国王发落。求情的方式十分独特,他抱住国王年幼的儿子,躺倒在国王的灶台前,这是摩洛西亚人最神圣也是唯一的求情方式,以这种方式求情是不能拒绝的。有人说是王后普提娅教帖米斯多克利这么做,也是她把孩子放到他怀里的。还有人说,出于宗教方面的原因,阿德美托不愿意把他交给追捕的人,于是和他一起排演了这出双簧。
这时,阿卡奈人艾皮克拉特偷偷地把他的妻子和孩子带出雅典并送过来与他团聚。据斯德辛布罗托记载,艾皮克拉特事后因为此事被齐蒙处死。然而,不知是斯德辛布罗托自己忘了,还是他让帖米斯多克利忘了这件事,他马上又说帖米斯多克利前往西西里,向叙拉古僭主耶罗的女儿求婚,答应将希腊人置于耶罗的统治之下,在被耶罗拒绝后离开叙拉古前往亚洲。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XXV 帖奥普拉斯多在他的《君主论》中写道,耶罗派人参加奥运会赛马,在赛场上搭起一座装饰华丽的帐篷。帖米斯多克利向希腊人发表演说,鼓动大家把暴君的帐篷扒掉,禁止他的赛马参加比赛。
修昔底德说,他穿越大陆,抵达爱琴海,在帖尔美湾的普德纳上船,没有被船上的人认出来。当他发现船被风吹到当时正在被雅典人围困的纳克索斯时,大吃一惊,这才告诉船长和舵手他是谁。他连请求带吓唬,说如果他们靠岸,他就会指控他们,让雅典人相信他们不是无意中搭载了他,而是一开始就被他用钱收买。就这样,他迫使船只继续航行,驶往亚洲海岸。他的朋友们偷偷地把他的一大部分财产转移到亚洲,剩下的被查抄充公,据帖奥普拉斯多说,这部分财产价值为八十塔兰盾,但是根据帖奥庞帕的说法达一百塔兰盾之多。而帖米斯多克利从政之前,其财产从未超过三塔兰盾。
XXVI当他到达库美时,发现沿岸有许多人正等着要捉拿他。尤其是在厄戈提利斯和普托多罗两地,波斯国王公开悬赏二百塔兰盾捉拿他,把他变成价值连城的猎物。于是他逃往埃奥利亚小城埃盖,在那里除了接待他的尼科格涅外无人认识他。尼科格涅是埃奥利亚首富,熟识亚洲内陆的大人物。
帖米斯多克利在尼科格涅家藏了一段时间。一天夜里,做完献祭,吃过晚饭,伺候尼科格涅孩子的仆人欧比尤斯突然陷入一种癫狂状态,神灵附体般地蹦出一句诗:
之后,帖米斯多克利上床睡觉,他梦见自己的肚子上盘着一条蛇,蛇慢慢地往脖子上爬,一碰到他的脸,立即化成一只鹰,带着他振翅高飞,随后出现一根传令官的金权杖,惊魂未定的他被稳稳地放在了权杖上。
尼科格涅想了个办法把他送出去。蛮族人尤其是波斯人都特别爱吃醋,对他们的妻妾甚至是买来的奴隶疑神疑鬼,看管甚严,外出时不让人看见。这些女人终生将自己关在屋里,外出时坐在四周挂着帘子的车子里。他们把帖米斯多克利藏进这么一辆车里拉走,告诉路上遇见的人,车里装着一位来自伊奥尼亚的希腊,准备送给宫里的一位贵人。
XXVII修昔底德和兰萨科斯的卡戎说泽西斯已死,帖米斯多克利晋见的是他的儿子。但是根据艾伯罗斯、戴农、克莱塔克、赫拉克莱德以及其他许多人的记载,他见到的是泽西斯本人。修昔底德的说法更符合年表的记载,但是争议从未停止。在千钧一发之际,帖米斯多克利先是找到千夫长阿塔巴诺,告诉他自己是希腊人,有要事要找国王,国王对这件事会很感兴趣。阿塔巴诺回答道:“异邦人,人类的法律各有千秋,一个民族引以为荣的事可能被另一个民族视为耻辱。但是有件事是大家共通的,那就是都要遵守法律。我们听说希腊人是自由和平等至上,但是在我们许多优秀的法律中,我们认为最好的法律莫过于尊敬国王,把他当作宇宙万物的伟大保护者。如果你同意遵守我们的法律,拜倒在国王的脚下,你就可以见他并和他说话。但是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就得另请高明。因为根据我国的习惯,国王不能接见一个不愿意向他下跪的人。”帖米斯多克利闻言,说道:“阿塔巴诺,我来这里是给国王增光添彩的,你们的法律符合神意,帝国才会如此强大,我不仅要服从你们的法律,还要为国王带来更多的崇拜者。所以,别让这件事成为我晋见国王的障碍。”阿塔巴诺问到:“我应该告诉国王你是谁?从你的谈吐中可以看出你不是平常人。”帖米斯多克利回答道:“阿塔巴诺啊,这我必须让国王第一个知道。”以上是帕尼亚斯的说法,对此,艾拉托斯蒂尼在他的《论财富》中又补充道,帖米斯多克利是通过阿塔巴诺家的一个艾雷特里亚女人的引荐才见到阿塔巴诺的。
XXVIII他被引见给国王,他在行礼如仪后默默站立,直到国王命翻译问他是谁,他才答道:“啊,国王!我是被希腊人流放的雅典人帖米斯多克利。我曾经对波斯人干了许多坏事,但是我带给你们的好处更多。我的国家得救后,我立即向你们示好,阻止了希腊人对你们的追逐。眼下,我的不幸让我不敢心存奢望,既准备接受您的宽恕,也准备迎接您的雷霆之怒。我的同胞国民见证了我曾经为波斯人所做的一切。希望您借此机会向全世界展示您的仁德,而不是发泄您的怒气。您救下我,就是救下一个向您乞恩的人。您杀死我,就是杀死一个希腊的敌人。”他又讲到天神的告诫,比如他在尼科格涅家的梦境,提到多多那的神谕,天神命令他去找一个有着同样称谓的人。根据他的理解,是宙斯王派他来找国王的,他们都很伟大,而且都有王的称号。
国王仔细地听他讲话,尽管他很欣赏帖米斯多克利的性格和勇气,却没有当面给出任何答复。但是当国王和他的好友们在一起时,不禁额手称庆。他向阿里马尼神祈祷,愿他的敌人都像希腊人那样,侮辱并驱逐他们当中最勇敢的人。他随后祭神,开怀畅饮,心情无比愉快。当晚在梦中,他高兴地大叫三次:“我得到了雅典人帖米斯多克利!”
XXIX第二天早上,国王召集主要臣属,命人把帖米斯多克利带来。帖米斯多克利感觉不妙,他注意到卫兵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对他态度粗鲁,恶语相向。当他向坐在御座上的国王走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走过千夫长罗萨尼斯身边的时候,听到他小声咕哝道:“你这条阴险的希腊毒蛇,国王圣明,让你自投罗网。”然而当帖米斯多克利上前向国王行礼的时候,国王还了礼,亲切地说,他欠帖米斯多克利二百塔兰盾,因为他曾悬赏二百塔兰盾捉拿帖米斯多克利,现在那笔赏金理所当然应该属于帖米斯多克利本人。他还许诺将会有更多的赏赐,并且鼓励他就希腊事务自由发表看法。
帖米斯多克利回答道,人类的语言就像名贵的波斯地毯,必须得伸展开才能看清它美丽的花纹和图案。当它被卷起来的时候,美丽就会被掩盖乃至彻底消失。因此,他需要一些时间。国王对他的比喻感到满意,问他需要多长时间,他要求给一年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掌握了波斯语言,完全可以在没有翻译帮助的情况下与国王交谈。一般认为他只和国王谈论希腊事务,但巧合的是,那段时间宫中发生了重大的改变,许多国王的宠臣被削职,因此他受到这些大人物的猜忌,认为他胆大包天,竟然在国王面前说他们的坏话。他得到了其他外国人从未享有过的荣宠,国王邀请他参加在国内外的休闲娱乐活动,带他去狩猎,甚至允许他探望王太后,并时时与她交谈。奉国王之命,他还研习了祅教。
国王让斯巴达人德马拉托提要求,保证他会如愿以偿。德马拉托说他希望头戴王家的帽子,堂而皇之进入萨迪斯城。国王的堂弟米特罗普斯特拍了拍他的头说,他的脑袋可戴不起国王的帽子,即便是宙斯把雷霆和闪电交给他,他也不会变成宙斯王。国王大怒,决定永远不再理他,对于他的请求一概拒绝。但是帖米斯多克利让国王消了气,宽恕了德马拉托。
据说在随后的波斯国王统治期间,波斯人与希腊人间的往来大大增强。每当波斯人延请希腊人才为波斯效力的时候,为了鼓励他,都会写信向他保证,他会像帖米斯多克利那样受到重用。又据说,在帖米斯多克利如日中天、家里门庭若市的时候,看着满桌的珍馐,帖米斯多克利曾经转身对他的孩子们说:“孩子们,如果我们不曾遭遇不幸,哪里会有今天!”多数学者说他有三座城市作为食邑,马格尼西亚、穆尤斯和兰萨科斯,分别为他提供面包、肉和酒。库兹科斯人尼安特斯和帕尼亚斯说还有两座城市,分别是为他提供衣服的帕莱斯各普西斯以及为他提供家庭用具的佩科特。
XXX 有一次他前往海边处理希腊事务,上普鲁吉亚的波斯总督艾皮修斯想暗杀他,为此在很久以前就物色了一批皮西迪亚人,准备在他投宿的狮头市对他下手。帖米斯多克利在睡午觉时,梦见众神之母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帖米斯多克利,远离狮头市,以免被狮子吃掉。作为回报,我要你的女儿尼西托利玛做我的仆人。”帖米斯多克利非常震惊,在向女神做完祈祷后离开大路,兜了一圈,走另一条路,改变住地以避开那个地方,当晚他露宿在庄稼地里。
但是他有一匹运送帐篷家具的驮马当天掉进河里,他的仆人把湿了的挂毯打开,挂起来晾干,夜里,皮西迪亚人手持利刃朝着他们摸了过来,在夜光下分辨不出披在外面的东西,以为那就是帖米斯多克利的帐篷,可以在里面找到他。他们走近,正举刀要砍,被守卫逮了个正着。帖米斯多克利躲过了一大劫,为感谢女神托梦相救,他在马格尼西亚建造了一座神庙,献给众神之母丁杜美尼,并让他的女儿尼西托利玛做了女祭司。
XXXI他来到萨迪斯,闲来无事时遍访全城庙宇,观察它们的建筑、装饰以及奉献的供品。他在众神之母的庙里看到一尊处女铜像,足有两尺高,名叫送水少女。当年他在任雅典水务监察员的时候,发现有人偷偷将公家的水引走私用,这座铜像就是用这些人的罚款铸造的。不知是他看到这尊铜像成为战利品心有不甘,还是他想让雅典人看看他在波斯国王这里如何一言九鼎,他和吕底亚总督协商,想说服他将铜像送还雅典。这位波斯官员勃然大怒,威胁要将此事奏报国王。帖米斯多克利大惊,用钱买通总督的妻妾,平息了总督的怒气。从那以后,他更加谨言慎行,以免挑起波斯人的妒意。他没有如帖奥庞帕所说的那样继续周游亚洲,而是在马格尼西亚的家中过着平静的生活。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日子过得很安稳。所有人都捧着他,他享用着丰盛的礼物,与波斯帝国中最有权势的人同样受宠。在那段时间里,国王全神贯注于亚洲内陆的事务,无暇顾及希腊。
但是后来埃及在雅典人的帮助下发动暴乱,希腊舰队在塞浦路斯和基利基亚一带巡弋,齐蒙称霸海上,国王开始将他的注意力转向这里,意在抵抗希腊,遏制希腊人日益增长的敌对势力。国王开始调兵遣将,并派信使到马格尼西亚去找帖米斯多克利,提醒他曾经的承诺,召集他共同对付希腊人。然而此时他对雅典人已经了无恨意,对他在这场战争中可能获得的荣耀和权势心如止水。又或许他认为壮志难酬,当时希腊人已经有了其他伟大的将帅,尤其是齐蒙,正在取得一系列辉煌的军事胜利。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耻于给自己的荣誉和所取得的丰功伟绩留下污点。因此,他决定了此余生,保留晚节。他祭祀了神灵,聚集起朋友,在尽完地主之谊后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喝下公牛血,这是一般的说法,也有人说他是喝了立时致命的毒药。他在马格尼西亚去世,享年六十五岁,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在官场和战场上度过。国王得知他死亡的原因和方式后,对他更加尊敬,继续善待他的朋友和亲属。
XXXII帖米斯多克利留下三个儿子,阿克托利、波吕尤克托和克利奥潘托斯,系第一任妻子阿洛佩克人吕山德之女阿奇佩所生。哲学家柏拉图提到他最小的儿子是一个出色的骑手,但是在其他方面造诣平平。他还有两个更大的儿子,尼奥克利和狄奥克利,尼奥克利小时候就被马咬死,狄奥克利过继给外祖父吕山德。他有好几个女儿,其中尼西托利玛为第二任妻子所生,嫁给同父异母哥哥阿克托利。伊塔莉娅嫁给开俄斯岛的潘托伊德,苏巴里斯嫁给雅典人尼科美德。帖米斯多克利死后,他的侄子普拉西克利来到马格尼西亚,在征得堂兄弟们的同意后,和帖米斯多克利的另一个女儿尼科马可结婚,负责照料最小的妹妹阿西娅。
马格尼西亚人在他们的大广场中央为帖米斯多克利建造了一座宏大的陵墓。安多基德的说法不值一提,在《致友人》中他说,雅典人抢劫了帖米斯多克利的坟墓,将他挫骨扬灰。他杜撰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想激起寡头党人对民众的愤怒。所有人都知道,普拉克用舞台剧的手法,搬出帖米斯多克利的儿子尼奥克利和德莫波利斯以博取同情,就像是在写一出悲剧,让人一看就觉得不真实。地志学家狄奥多罗在他的著作《论陵墓》中根据推测而不是确切的了解,说在靠近佩拉攸斯港,有一块从阿尔基莫斯岬延伸出来的像胳膊肘的海湾,绕过此地向里面航行,这里永远风平浪静,有一座大型砖石基座,坐落其上的就是帖米斯多克利的陵墓,状如祭坛。喜剧家柏拉图对此深信不疑,有诗为证,诗曰:
如今,帖米斯多克利的后代依然在马格尼西亚享有各种荣誉和特权,受益人是另一个雅典人帖米斯多克利。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哲学家安莫纽斯学校里的校友。
①帖米斯多克利生于公元前524年,是雅典民主派领袖,公元前493年当选执政官,劝说雅典人发展海军。他可能是马拉松战役中的雅典将军之一,在阿特米西翁和萨拉米斯海战中任雅典军队统帅。公元前472或471年被雅典流放,逃亡波斯。公元前459年卒于马格尼西亚。
②米提亚德生于公元前550年,卒于公元前489年,齐蒙之父。公元前490年当选雅典将军,率领雅典军队在马拉松战役中击败波斯人。公元前489年被判犯有叛国罪,死于狱中。
③萨拉米斯海战发生在公元前480年,是第二次希波战争中的一次决定性战役。以雅典为首的希腊海军与数倍于己的波斯海军在萨拉米斯决战,波斯海军大败,国王泽西斯逃走,希腊转危为安。此战之后数百年,波斯帝国再未对希腊构成实质性威胁,直至最后为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所灭。
⑤近邻同盟是古希腊的宗教联盟,目的是共同维护希腊的阿波罗和德美特神庙,兼有协调普提娅和奥林匹克运动会等宗教和文化庆典活动的功能。联盟有权对违犯者处以罚款,甚至发动圣战。返回搜狐,查看更多